【清風傳家 嚴以治家】程開甲：以家作“鎧” 為國鑄“盾”

家庭是社會的細胞，家庭和睦則社會安定。家風好，就能家道興盛、和順美滿；家風差，難免殃及子孫、貽害社會。為進一步推動家風建設，營造崇德向善、見賢思齊的社會氛圍，“灌云清風”自今日起，推出“清風傳家 嚴以治家”專欄。旨在通過講述楷模事跡、廉潔家風、典型案例，引導廣大黨員干部明大德、守公德、嚴私德，持續(xù)增強“不想腐”的自覺，堅決同各種不正之風和腐敗現(xiàn)象作斗爭。

本期講述的是程開甲的家風故事。

以家作“鎧” 為國鑄“盾”

“他在家里的故事不多，但對我們潛移默化的影響很大?！闭勂鸶赣H程開甲，程漱玉娓娓道來。

2000年，程漱玉開始參與收集、整理父親一生走過的“路”，父親的形象也在心中越發(fā)清晰起來。

“他是一個很純粹的人，一生鉆研科學、一生為了國家，不斷創(chuàng)新、拼搏、奉獻。他的科學人生就是我們的好家風。”程漱玉說。

國家需要什么就做什么

“他心中有桿秤，那就是國家的需要。國家需要什么，就毫不猶豫地做。他這樣要求我們，自己也這樣做。”這是程開甲在家人心中的形象。

1950年，已在英國獲得博士學位、被英國皇家化學工業(yè)研究所高薪聘任研究員的程開甲，婉謝恩師的一再挽留，踏上歸程。

回到祖國，他立即投身到新中國的建設中。1952年，中國高等院校院系大調(diào)整，任浙江大學物理系副教授的程開甲沒有絲毫猶豫，服從組織安排，來到南京大學物理系。為了響應國家工業(yè)發(fā)展的需要，南京大學物理系決定籌建金屬物理教研組。任務落到了程開甲和施士元兩位教授肩上。搞理論物理、固體物理研究的程開甲，馬上將自己的研究方向轉入理論與應用結合的研究。

“金屬物理屬理論研究，雖與固體物理相關，但偏向應用，跟固體物理相去甚遠?！背淌駥Ω赣H這次“轉型”的跨度之大深有體會。

“我是外行，但這是工作需要，只得硬著頭皮上。”程開甲從頭學起，每周兩次去南京工學院聽青年講師的金屬學大課，整整一學期，風雨無阻。暑假時又帶著青年教師到中科院沈陽金屬所學習，向專家請教，徹底弄清了金屬材料的內(nèi)涵。1954年，南京大學金屬物理教研組成立。1959年，程開甲出版了國內(nèi)第一本《固體物理學》專著，成為全國高校通用教材。

1958年，南京大學根據(jù)需要，決定成立核物理教研組，程開甲再次服從組織安排，將已走上正軌的教研組交給他人，去創(chuàng)建核物理專業(yè)。他還帶領年輕教師，不分晝夜研制出南京大學第一臺核物理實驗儀器。

20世紀80年代，程開甲(左二)在研究抗輻射加圖工作

轉變?nèi)栽诶^續(xù)，“程教授，校長要你去他的辦公室?！?960年盛夏的一天，辦公室外傳來同事的聲音。程開甲馬上趕到，校長開門見山：“北京有項重要工作借調(diào)你。你回家做些準備，明天就去報到?！?/p>

只有一張寫有地址的紙條，不知道要干什么，也不知道要去多久。程開甲沒有多問，回到家，讓夫人簡單準備幾件衣服，趕往北京。

1976年,程開甲夫婦在新疆紅山坳家門口

趕到目的地第二機械工業(yè)部第九研究所，他才知道，是來參加原子彈的研制工作。從這一刻起，程開甲不再參加學術會議，不再發(fā)表學術論文，隱姓理名、全身心投入研究。在九所，程開甲分管材料狀態(tài)方程的理論研究和爆轟物理研究。為了幫助課題組掌握必需的理論，他為研究人員開設了相關課程，手把手指導，提高攻關能力。經(jīng)過半年的艱苦努力，他第一個采用合理的TFD模型估算出原子彈爆炸時彈心的壓力和溫度，為原子彈總體力學結構設計提供了依據(jù)。負責原子彈結構設計的副所長郭永懷一見他就說:“老程，你的高壓狀態(tài)方程可幫我們解決了大難題?！?/p>

這是他第三次沒有絲毫猶豫、無條件服從組織安排，進入一個完全不熟悉的研究領域。

1962年上半年，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研制工作闖過無數(shù)技術難關，露出了希望曙光。為加速原子彈的研制試驗進程，在研制攻關的同時，需組織人馬提前為第一顆原子彈的爆炸試驗做準備，程開甲又一次挑起了大梁，開始了他最重大、最徹底、最艱難的第四次“轉變”。朔風、野地、黃沙，空投、平洞、豎井，一干就是20多年。

從理論物理到金屬物理、核物理、原子彈研制，直到各種方式的核爆炸試驗，10年之內(nèi)4次徹底改變自己的研究領域，程開甲離自己熟悉的研究越來越遠，與國家利益的聯(lián)系卻越來越緊密。

只要是國家需要，都毫無怨言，程開甲這樣堅持了一輩子，夫人高耀珊這樣跟隨了他一輩子，他們也用這種家風影響著子女。

20世紀70年代，程開甲的女兒程景玉從部隊轉業(yè)被分配到吳江化肥廠，因專業(yè)不對口，想請父親幫忙換個單位。但從父親那里聽到的卻只有四個字:“服從分配?！贝撕?，她在化肥廠一干就是16年。

“常有人問我對自身價值和追求的看法，我說，我的目標是一切為了祖國的需要，人生的價值在于貢獻是我的信念?！背涕_甲說。如今，他的子女都以父母為榜樣，在平凡的崗位上默默工作，父親的這句話，他們牢記在心。那是父親一生的言傳身教，是他們最寶貴的精神財富。

不怕有問題，但決不能讓問題過去

“程老”，是程漱玉在父親身邊工作后對他的習慣稱呼。1980年，程漱玉調(diào)入父親所在的中國核試驗基地研究所工作，1995年開始擔任他的院士技術助手。

“工作的時候，我和其他研究人員一樣，都是他的學生?！背淌裾f，“跟他一起工作，我更加理解他的創(chuàng)新拼搏奉獻的精神、懂得他的愛國情懷，也學到了他對科研的態(tài)度?！?/p>

“創(chuàng)新是科學的生命之源。不要只做錦上添花的工作，要有自己的思考和方法?！边@是程開甲經(jīng)常對大家說的話，也是他一生從事科研的重要準則。

我國第一次核試驗前，他經(jīng)過細致入微的分析研究，提出我國的第一顆原子彈不應照抄通常的空爆方式，提出百米高塔的爆炸方案，開展全國大協(xié)作研制控制設備和測量儀器，實現(xiàn)了我國從無到有的開創(chuàng)性突破。1964年10月16日，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，1700多臺(套)儀器設備全部拿到數(shù)據(jù)，97%的測試記錄完整、準確。20世紀80年代開始，他在抗輻射加固技術領域、高功率微波等方面繼續(xù)為國家的需要進行創(chuàng)新研究;他進一步發(fā)展、完善了高溫和低溫超導普遍適用的超導電雙帶理論;提出并建立了系統(tǒng)的“TFDC電子理論”，為材料科學的發(fā)展提出了新的研究思想和方法……

創(chuàng)新的背后，是對科學的較真態(tài)度。

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前，從原子彈爆心向各個測試點鋪設電纜時，程開甲提出必須在電纜溝里鋪墊上細砂，以保證電纜本身和測試的安全。一次檢查時，他發(fā)現(xiàn)細砂沒有達到要求，堅決要求返工。

這樣得再拉幾百車合格的砂子，問題很快反映到基地司令員張?zhí)N鈺那里，張司令果斷拍板:“按程教授的意見辦。”

程開甲女婿任萬德回憶，核試驗期間，程老與大家爭論最多的就是試驗測試的技術問題，有時為一個問題，能爭論一天一夜。他與技術人員爭論過，也與司令員爭論過，不會因為對方級別高、職務高就放棄自己的觀點。偶爾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錯了，他也會誠懇地對技術人員說:“上次討論你的意見是對的?！彼且磺凶裱茖W的人。

20世紀70年代，程開甲多次進入地下核試驗爆后現(xiàn)場，進測試廊道、測試間，甚至爆心等危險場所。大家勸他里面危險，不用進去，等他們提供報告，但程開甲仍堅持現(xiàn)場考察。“你們聽過‘不入虎穴，焉得虎子’這句話嗎?我只有到實地看了，心里才會踏實。”程開甲這樣說。

1964年10月16日，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

“搞研究不怕有問題，但決不能讓問題過去?！迸c父親一起工作的這些年里，程漱玉也把程老的這句話牢牢記在了心里。研究時遇到問題，她不打馬虎眼，從不會一句“再想想”就完事。

2018年，程老去世后，程漱玉等參與的研究還在繼續(xù)。他們竭盡全力繼續(xù)著程老未竟的研究，也傳承著程老的科學人生。

他管家最少，卻是家里最重要的人

“忙，滿腦子除了工作就是工作，任何時候都在考慮問題?！边@是程開甲留給家人最深刻的印象。程漱玉回憶，父親要么在外忙，要么在家里的書房思考、研究，母親常對他們說“小點兒聲，別吵著爸爸”。只要程開甲在家，家里總是十分安靜，即使還不懂事的小外孫也會悄不作聲，知道外公的辦公室不能進。

家人眼中的“忙”，是程開甲為科學研究、為核武器事業(yè)的拼搏，那句“小點兒聲，別吵著爸爸”，則是夫人和家對他的成全。

程開甲晚年回憶在九所的日子，是“沒日沒夜地思考和計算，滿腦子裝的除了公式就是數(shù)據(jù)”。有一次排隊買飯，他把飯票遞給打飯師傅，說道:“我給你這個數(shù)據(jù)，你驗算一下?！睅煾当慌媚涿?，排在后面的鄧稼先笑著提醒他:“這是飯?zhí)谩！?/p>

無盡的思考和分析計算，難題解決了，程開甲卻病倒了。他不得不停下工作、回南京休養(yǎng)。當時正值經(jīng)濟最困難時期，為了給程開甲補身體，夫人高耀珊去買高價雞，把雞肉炒絲、雞骨煲湯、雞皮剁碎包餛飩，舍不得給孩子們吃一口，全給丈夫吃。“爸爸比我們都重要?！彼龑⒆觽冋f。

程開甲在南京休養(yǎng)的日子里，夫人天天陪著他，從鼓樓的家走到中山陵再走回來，學打太極拳，調(diào)理飲食。程開甲很快恢復了健康，又返回緊張的工作中。

20世紀70 年代,程開甲在執(zhí)行任務前作動員報告

1962年夏，核試驗被提上日程，程開甲奉命組建核試驗基地研究所，著手核試驗的準備工作。核試驗技術研究所應該是個什么樣子?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是空爆還是塔爆?如何確保絕對安全?……一個個問題擺在面前，程開甲通宵達旦地干。

“他根本沒有休息和節(jié)假日的概念，是一個永遠不知道疲憊的人?！迸鋈稳f德回憶道，“都說家里所有的事他都不管，其實是基本沒有精力來管?！?/p>

夫人高耀珊在參加集體工作的同時，全力保障好程開甲，決不讓他分心。家里和老家婆婆的日常生活，照顧子女的重擔，全落到了她的肩上。

1969年，高耀珊又帶著孩子，追隨丈夫來到戈壁灘。在天山深處的干打壘小平房后面，她養(yǎng)了雞，清晨到雞窩取回新下的蛋、標上日期，每天煮最新鮮的蛋擺上程開甲的餐桌。家里收拾妥當后，她扛起鐵鍬，去參加集體勞動，十多年如一日?；厮玖顔T張?zhí)N鈺說:“沒有高耀珊，就沒有今天的程開甲?！?/p>

“我所做出的成績都有耀珊的一半功勞，而我卻沒能為她做什么?！背涕_甲曾不止一次表達對夫人的歉意。

在子女眼里，父母是最和諧的一對。“他們，一個是了不起的博士、一個只有初中文化，有人說這樣的文化差距很難相處，但他們一輩子不離不棄，因為他們的信念一致?！背淌裾f，“父親在家管家最少，卻是家里最重要的人，因為他是在為國家拼搏，我們都要盡全力支持?！?/p>

來源：網(wǎng)絡